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群中出土的绢画《弈棋仕女图》。资料图片
风起带来了丝丝凉意,余晖轻拂屋前的花草,鼻息之间,花香芬芳。一杯香茗,摆出围棋,坐下与好友手谈几局,“哒哒”落子声,更觉幽静。
弈者,围棋也。棋分黑白,象征阴阳,象征日月。棋子圆以法天,棋局方以类地。手执一子,一黑一白之间,勾连列布形成棋局。围棋千古无同局,方寸之间,犬牙交错,变化无穷。
围棋历史悠久,融贯于绵绵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史。关于围棋的起源,以“尧造围棋”最为常见,先秦典籍《世本·作篇》记载:“尧造围棋,丹朱善之”,萦绕着神秘的上古气息。千古以来,黑白之道随着棋艺的进步而发展,为帝王将相、文人雅士、市井百姓喜爱。
一弈之间,方寸之内是尖跳飞断,棋盘之外天地之理无不备焉。棋局的布局有如行云流水,中盘有如龙争虎斗,终局收官有精妙之收束,如人生百态,胜负寻常。围棋见证过白居易“映竹无人见,时闻下子声”的幽静闲雅;见证过陆游“扫空百局无棋敌,倒尽千钟是酒仙”的快意人生;见证过唐伯虎“日长来此消闲兴,一局楸棋对手敲”的心旷神怡;见证过袁枚“残棋再著知何日,怕听秋藤落子声”的情深谊久。
四季周而复始,以棋入诗的故事浩如烟海,我看见晚唐才子许浑走来,无忌地唱道“僧舍覆棋消白日,市楼赊酒过青春”,又有“林间扫石安棋局,岩下分泉递酒杯”,满心欢喜备好佳肴美酒,摆好棋具,等待棋友赴约尽兴。唐末五代诗人韦庄尽地主之谊,以垂钓引得棋友捧场,如此便有了“十亩野塘留客钓,一轩春雨对僧棋”的快意。
黑白的世界里,反而孕育出色彩缤纷的绮丽来。文天祥喜欢围棋,常在醉意阑珊之际纵享围棋之乐。他写的“闲云舒卷无声画,醉石敲推一色棋”便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山水逍遥图。这醉棋之梦终究被金戈铁马打碎,文天祥投入到抗敌报国的事业中,成就了彪炳史册的英雄形象。
“老妻画纸为棋局,稚子敲针作钓钩。”诗圣杜甫喃喃自语。那年夏天,饱经颠沛流离的杜甫流寓蜀川,在朋友的资助下,在浣花溪畔盖了一间草堂,生活暂时得到了安宁。奈何围棋棋盘丢失,只好让夫人画纸为局,贪得几许闲适。
围棋上栖息着宇宙,这纵横十九道,三百六十一点,黑白二子孕育出无数种变化。棋薄走在前的有之,棋厚追赶在后的亦有之。棋薄,则如范仲淹在《赠棋者》所道,“突围秦师震,诸侯皆披靡”,先声夺人,处处争先。棋厚,又如刘禹锡观棋“雁行布陈众未晓,虎穴得子人皆惊”所言,积蓄力量,步步为营。薄者取轻盈而弃呆滞,忍舍弃之痛。厚者取扎实而弃浮华,耐拙钝之愚。能轻而不浮,重而不沉,则知厚薄矣。
世人以天地为棋盘,执子入局,围棋布局,犹如人之少年。空盘一展,任其天马行空,无所羁绊。棋至中盘,犹如人之壮年,看似从容谈兵,其实风卷残云。收官之际,犹如人之暮年。双方时而柳暗花明,时而绝处逢生,酣畅淋漓,便有了王安石咏棋诗中的“战罢两奁分白黑,一枰何处有亏成”,悟得之乐甚于胜棋之乐。
闲敲棋子中,一局千载。艺术一翼,让人深深感受到无尽的美;哲学一翼,让人体悟出许多人生义理。观其得失,古今略备。对弈的棋局,或许正是对弈的人生。沉醉棋中,围棋就像一壶传世美酒,醇厚绵长,让人回味无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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